本文由球员自述整理而成,应本人要求,人物信息均为化名。文章内容仅代表个人观点。
我姓张,你们可以叫我小张,我00年出生,曾经是一名职业球员。
没错,曾经。
22岁,本应该是职业生涯的开端,但对我来说,却是一段痛苦经历的结束。
我从小踢球,一开始是喜欢踢,踢着踢着,就踢进职业队了。刚上小学的时候,有个老师看我天赋不错,就让我参加培训练球。当时家里父母听说后还挺反对的,因为学球还要出一些培训的费用,每个月几百元左右。家里不想出,想让我老老实实学习。结果教练说,你就来吧,培训费我也就不收你的了。就这样,我走上了足球的道路。
后来,我进入了某省的全运会选拔队,告别了正常的学校教育。起先,这个选拔队有将近200个孩子,经过层层淘汰之后只剩下了包括我在内的20个人留队。2016年上半年,我跟队打全运会预选赛,结果很遗憾没出线。当时正好一个中甲队准备冲超,需要梯队建设,就把我们这帮全运队的球员全部买断过去。我在那里待了三年。因为没成年,跟球队签的是培训协议,一个月能有3500元的补助。
那时候,我曾朝着一线队的目标努力,但由于一些原因没能实现。
2019年初,我自己联系去了一家中超俱乐部,当然,也还是先进入了预备队。
在那个赛季预备队联赛的头两轮,我都有过登场,跟着球队取得了开局两连胜。当时队里对我的表现很满意,教练说,我很有希望打上一线队。有时候一线队缺人,我会被叫上去跟着一起合练。
好的信号,让我对未来充满信心。
结果没多久,我受伤了。
在一场比赛中,我替补登场,跟对手一次身体对抗后,我的膝盖开始疼痛。不过赛后队医检查后说没什么大问题,我也就没在意。但此后的一段时间,不舒服的感觉没有缓解。我就自己去了医院检查,拍完核磁后,医生主动问我,你是不是前交叉韧带断过,当时我也不懂,就说没有。此后俱乐部又找了个别的队医给我看,还是说没事,让我加强力量。
2019年10月份,我在训练中再度受伤,这次,我被确定是韧带断裂——前交叉加半月板——需要手术。
当时的我,虽然对伤情的严重程度有些不好的预感,但还是在积极的治疗,手术后,我赶快联系俱乐部让他们帮我找康复中心,结果没得到回复。没办法,为了能早日回归,我只能自己在老家找了个康复中心进行恢复。
结果等恢复的差不多,2019年底,疫情来袭……
中超在艰难中恢复,我们的预备队联赛被直接取消,没有比赛可打,只能每天训练。即使如此,我的旧伤再度发作,只能进行第二次手术。
祸不单行,此时的球队已经开始欠薪。
我在预备队的工资是每个月一万,签合同时说能保证每年递增10%,也就是每年涨一千块钱左右。但欠薪之后,发工资的时间变得极不规律,朝不保夕。除了欠薪,俱乐部也不再帮我联系治疗,我只能自己去北京,自己联系医院,自己花钱手术,自己花钱康复。
没办法,总不能拖着伤病不管吧。
结果第二次手术之前,我接到了俱乐部的电话,他们说能不能先回来解约再手术,我不明白他们的用意,就拒绝了。
手术康复后归队,俱乐部又找我谈话,他们说拿着我的片子找了当地权威的医生,那个医生说我不能再踢球了,应该离开。但我不相信,我又问了北京给我治伤的大夫,他是体育总局医院的专家,曾经给很多国家队的运动员诊疗,他说你没问题,还能踢。
后来,球队弄了一个测试,说测试通过就可以归队,就可以报销医疗费用。当时是术后不久,对我来说很难完成。而且踢球这么多年,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测试,我打听其他俱乐部也没有。
虽然觉得不太合理,但我还是完成了测试,因为我还是想踢球,还是想继续职业生涯。
直到今年,2022年,我决定放弃了,放弃职业生涯,离开球队。
这种转变有两个原因,一是球队的态度。我感觉他们开始不待见我们这批球员了,训练时也把我们晾在一边。因为现在没有预备队联赛了,U23政策也有所改动,再加上现在新推出了U21联赛,我已经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了。
第二就是欠薪。
目前,球队还欠我包括工资和医疗费在内的十几万的费用。
欠薪后,我想了好多办法讨回工资,时不时的给球队负责我们的经理发信息,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回信。有一次,我问他你承诺过的东西为什么不兑现,别逼急了我们去俱乐部找你们。
结果他回了,他说让我想想这两年来为俱乐部做了什么?他问我为什么不对球队感恩?
但我听说,一线队的球员还有些工资可拿的,但一线队以下就没了,这个道理很简单——一线队关注度高。
有段时间实在没有钱,我只能去借一借网贷,我前前后后借了有2万左右。
今年年中,我在解约书上签了字。签字前,回想这两年的种种经历,从无奈受伤到被欠薪折磨,从满心希望到转身离开,感觉很沉重。我曾很努力地向前跑,却被天赋,环境,欠薪,伤病绊住了手脚。
但签下名字后,我感觉如释重负。毕竟,解脱了。
现在的我处于一个自己谋生的状态,彻底告别了职业足球。前不久我在一个青训俱乐部找了个教练的工作,一个月几千块钱,能维持生活,能自己缴纳社保。
之前因为欠薪,我的社保中断过,从21年的10月份开始到今年的都没交,我打电话问过社保局,社保局说可以自己补交,但算下来要一万块,这工资也没发……
我家里也并不富裕,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,刚开始欠薪的时候家里也会接济一些,但父母那里也有一些负债,而且自己这么大了,也不愿让家里操心。所以我宁愿自己去借钱,然后慢慢还。
其实父母一直也没有接受我踢球的选择。即使后来我进入了全运队,都一直反对我踢球。
进入职业队后,也一直担心我,怕我受伤。在经历了欠薪、伤病之后,父母也在劝我,说别再去踢了,职业足球太很残酷了,而且现在环境又不好,又带着伤。常年在外,他们也照顾不了我,每次都很担心。
但选择踢球,我没什么后悔的,毕竟进入了职业足球的领域,知道了这里面的一些东西,包括自己的技术能力、与天赋特点。
毕竟,我喜欢足球。
目前,我能想到的也只是用法律途径来追讨欠薪,明年1月1日新的《体育法》要实施了,明确规定可以起诉欠薪的球队。
这份自白,不为讨薪,只是想把职业足球的另一面展现给大家,因为职业足球并不是只有顶级联赛、国字号那样光鲜,那只是这个群体的一小部分,更多的是像我这样的从业人员。
而且一个联赛要是连自己的梯队都管不好,哪个家长还敢把孩子送到这里,送到球场?
更重要的是,我想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那些对足球怀揣梦想的少年们,足球是一场天赋的较量,而在你的天赋被发掘之前,一定不要放弃学业,一定要学着两条腿走路。
因为更多的选择,意味着,更多的生存空间。
谢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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