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闲来无事,在工作日的早上搭乘地铁、走进一家咖啡厅或是图书馆,你总能在人群中发现那么几个对着电脑狂按鼠标,神情却悠然自得的人。瞟到屏幕,却发现他们所进行的工作其实是炒股、追剧、打LOL。
一切有座椅的公共场所都会长出几个假装上班的年轻人,星巴克,麦当劳,奈雪的茶……有时他们甚至在法院里旁听某场仲裁官司,或是去医院的冷门诊室里坐一会儿,以此消磨时间,捱到“下班回家”的那一刻。
这或许只是一段短暂的待业期。无论是主动离职还是被辞退,许多人都独自吞下了失业的苦水,迫于家庭压力或是出于关心,大家心照不宣地向家人隐瞒这段经历。
长此以往之后,有人发现上班与假装上班其实同样消磨人的体力与意志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再难找到工作了——就像高速公路上一辆燃油即将耗尽的汽车,等车加满油再次重启之时,连高速公路也堵了车。他们再也回不到原本的轨道。
文 | 祁佳妮
编辑 | 赵磊
运营 | 绘萤
我是自由的
一份热气腾腾的炒猪肚盛在饭盒里,陪着钟莹从东莞老家踏上回广州的早班高铁。
国庆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,妈妈早上六点起床为钟莹做好工作便当,让她在公司也能吃上家里的饭菜。爸爸则负责开车送女儿去高铁站。11点到广州后,女儿直接去公司上班。
但只有钟莹知道的秘密是,在这个家人围着自己团团转的周一早晨,她才是家里最悠闲的人。惬意地吃完早茶,她让爸爸坐到副驾驶,自己慢悠悠地开车,爸爸问今天怎么这么磨叽,她打哈哈搪塞过去,事实却是“全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陪我演了一出戏”。
那天钟莹下了高铁回到出租屋,热了那份炒猪肚当午饭。吃的时候心里忽然沉重起来,“我觉得我很坏,我欺骗了我妈”。
钟莹在广州一家影视公司待了六年,由她做编剧、改了无数版方案的甜宠剧今年夏天刚在优酷上线,妈妈每天守着更新。八月,她就主动提了离职。理由很简单,脑力活干太多了,干不动了。
辞职第二天她回老家,只说自己放了年假。之后便和同样失业的朋友去浙江、福建、东北各地旅行。姐姐和弟弟都知道钟莹没了工作,一直帮她瞒着爸妈,否则逼婚就来了——“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让我赶紧回家嫁人,但我没有任何结婚的想法。”她打算等到过年再和家人说实话,在此之前先好好休息充电。
像钟莹这样不与父母同住的年轻人,“假装上班”是种相对轻松的伪装,她们可以四处旅行,“睁眼说瞎话”只发生在微信聊天里。
妈妈常问,“解封了没,能去上班吗?”她回答,“没有啊,我还在居家办公。”
▲ 钟莹带上便当假装上班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去年七月被教培公司裁员的小彭也是如此。她在外旅行了半年,在新疆爬山时接到父母的电话,都说忙着呢,在加班。只有一次差点在父母面前露馅:去年冬天,爸妈以为她在广州上班,但她人在重庆,在电话里抱怨了一句天气真冷后,立刻意识到广州这时温暖如春,又赶紧找补几句岔开话题,才让“欺骗”得以延续。
但更多与父母同住的年轻人,不得不将“假装上班”作为每日例行的表演。令人头疼的是,背着包一大早离开家之后能去哪儿?以此为问题在社交平台上进行搜索,偶尔能获得一些意料之外的答案。
“图书馆开了就去图书馆,没开就轮换着去不同的肯德基、麦当劳、汉堡王、星巴克,脸皮厚一点,不点东西也能坐一天。”但也有人曾被星巴克温度过低的空调吹发烧了,最后只能开了间几十块的钟点房睡觉。听说一些大型政府办事机构不会赶人,一位网友因此溜进了劳动仲裁法庭旁听。若是无所事事,也能跳上一辆路程很长的公交车,从起点坐到终点,沿途看看人和风景。再不济就去医院吧,“至少冷门诊室里有很多空座位”。
被裁员或是主动离职,假装上班的第一周通常充满了新奇与放松,从一份疲惫工作中解脱终究是令人快乐的。不少人利用这段时间尝试各种新鲜事。
来自上海的许念每天八点出门,将车停到公司楼下停车场后开始四处游荡,反正停车费已经缴满一年。离职后的第一周,许念设定了不同的主题日:今天去咖啡厅探店,明天就买几款好利来联名蛋糕做测评。下午,她会躲进朋友的出租屋里投简历找工作,捱到晚上八点“下班”回家,和父母一起吃晚饭。
一个工作日,她停完车直接坐地铁去了迪士尼,在长椅上吃冰淇淋,看迪士尼七宝们花车巡游,人一下就松弛了下来,“跟上班的情绪完全不一样,大家都在上班,而我是自由的”。
在江西南昌,大学毕业三年的艳芬三度考研,均以失败告终,又在今年的六个月内换了三份工作。她跟妈妈抱怨起老是骂她的领导,在体制内待了一辈子的妈妈不理解,反问她,哪有领导不骂人的呀?
学业与职场的频频受挫让艳芬难以向父母说清自己坎坷的心路历程,而她又不想与赋闲在家的爸爸整日待在一起,索性出门假装上班,毕竟“一个家的沙发上不能躺两个人”。
艳芬每天早上九点出门,去麦当劳吃早餐,坐地铁半小时到图书馆。十点开始,看书、学习、刷手机。中午点份外卖,吃完趴在桌上睡一会儿。下午两点,重复上午的动作。五点半,准时收拾东西走人。六点到家吃饭。
如此规律的、与上班没什么差别的生活,她持续了100天。唯一的变化是,“反而心情变好了”。偶尔回去稍晚点,妈妈发微信问她,“加班?”她说,“对。”
遇上图书馆闭馆的日子,艳芬就一个人去滨江公园,躺在草坪上晒太阳。冬至那天南昌30度,太阳明亮温暖,她眯起眼,看波光粼粼的赣江水随风流动。
“可能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浪费时间。”她说,“如果工作的目的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,那我现在已经做到了。”
▲ 艳芬假装上班已经100天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闲散人士聚集地
等到假装上班的第二周,问题就出现了。
大多数人觉得“假装上班”是短暂的,隐瞒家人还算容易。不少人将“假装上班”作为待业期的过渡,每天维持着一种规律作息,期间找到了新工作,就无缝衔接去上班——至少在父母眼中是如此。这样,还能巧妙遮掩掉那段假装上班的日子。
但这个时代的严峻事实是,从围城一般的职场跳出来后,就再难重返回去了。上一周逃脱糟糕工作的轻松感荡然无存,整日在外闲逛的人们这时意识到:工作并没有那么好找。这样假装上班的无业生活,可能还要延续几个月,甚至持续到来年。
随着假装上班的时间延长,焦虑感也开始蔓延。许念再没心思打卡甜品店,整日窝在朋友家里投简历。投100多份简历,只有4次面试,最后要么是公司不满意她,要么是她不满意那个岗位的要求和待遇。
实在静不下心的时候,许念会去咖啡厅刷一下午小红书和抖音,时不时回复三位相亲对象发来的微信。理性告诉她,“吃喝玩乐不是长久之计,人还是要打工赚钱的”,但“刷的时间越长越不想放下来,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,都是手指自己划划划”。她感觉自己在叠buff,除了大龄未婚之外又多了个大龄失业女青年的标签,根本无法开口向父母吐露这种颓废又虚无的生活状态。
2021年8月,被裁员后,小彭很快收到2份offer,当时她对此没太上心,还是拖着行李箱旅行去了。玩了一圈回来再找工作时,已经到了2022年上半年,此时的城镇调查失业率上升到5.7%,超过人社部十四五期间把失业率控制在5.5%的要求,“世界变了”。
她如浪花一样随时代浪潮沉浮,好不容易在今年2月入职一家房地产公司,十天后又被裁员。半年时间,见证了教培与地产两个行业的倾塌。小彭放弃了求职,决定在三十岁这年钻回书堆里考研。
应届毕业生同样在感受寒气。今年以来,16至24岁的青年失业率持续上升,6月份达到19.3%创下新高,意味着每5个年轻人里就有1人失业。
莞君就是这五分之一。她今年从二本院校编导专业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,听在广州打工的爸妈说这边机会多,便从湖南老家过来了。可机会来得快去得也快,莞君在一个半月时间里两度失业,一点微薄的薪水不足以支撑她进行吃饭以外的额外消费,便将假装上班的据点定在了社会闲散人士的终极目的地,图书馆。
广州图书馆,2018年被评为国家一级图书馆,是广州的文化窗口,南北两楼各九层的超大空间让它敞开怀抱,包容收留了许多“没法跟家人坦白的辞职人”。广图每天的人流量与节假日的大型商场不相上下,这里的闲人之多也远超莞君想象。
来到每层楼的自习桌前,一眼望过去几乎没几个空位,许多人早早来此占位置睡觉,或是带电脑打LOL、炒股、追剧。当然也有专心学习的人,他们桌上堆的书是不一样的。莞君以此分辨哪些人是她的同类——桌上空荡荡,往往只放一部手机和一两本借来后翻了几页的书,就都是“这个社会上的闲人”。
▲ 广州图书馆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投简历,是莞君熬过一整天假装上班的方式。她在BOSS直聘与前程无忧中来回切换,变换着关键词搜索后期剪辑、运营、文案的职位,偶尔刷新了几家新公司,招的却是“企业成本管理员”。刷来刷去,就业市场都没有她的位置。
失业第一周,莞君安慰自己“没关系,我还年轻,还可以再来”。第二周,她开始问自己,为什么我找工作这么难?世界为什么这么糟糕?为什么一切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好?
晚上八点,莞君背着书包挤进晚间地铁,又是没有offer的一天。急着下班回家的人都步履匆匆,她在人群中慢得很突兀。虽说没有上班,莞君依然觉得疲惫,一天下来,她在图书馆坐得腰酸背疼,“每天这么转悠,十几个小时也累呀”。
800公里外,在江西省图书馆准备留学的艳芬也陷入了焦灼。留在南昌老家,遍地是月薪三千的单休工作,能交五险就已经很不错。而她多段短期的、横跨不同行业的工作经历又不具备太多说服力。
“简历脏了”,这是她从微博上看到的一种说法——“好悲哀呀,你有多段工作经历去了解不同的行业,对你来说是在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向,但对招聘者来说,这份简历是很脏的,你是不稳定的。”
无法卷去更好的公司,干脆换一条赛道。艳芬同时申了六所英国学校,整日来图书馆学英语,父母都以为她还在上上家公司上班,但也从不过问女儿怎么工作了还在刷妈妈副卡里的钱。
假装上班在此时成为一种惯性,她唯一在意的是被父母发现后还要解释的沟通成本。不过,即便被爸妈发现了似乎也没太严重的后果,如今艳芬在工作日也能安心在家附近的商场里休息,“可能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,爸妈发现就发现了吧”。
▲ 在图书馆假装上班的一天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暮气沉沉的年轻人
从假装上班的第一天起,这些年轻人们就对自己的家人撒了谎,还需要日复一日地表演去圆谎,时间越长,坦白的压力越大,圆谎的难度和成本也越高。毕竟不是每个家庭都会如艳芬父母一样宽容。
“父母的爱是有前提的,没有父母能够容忍一个大学毕业但成天不上班,好吃懒做的孩子吧。”这层道理是莞君从过往经验中悟出来的。
莞君来广州找了第一份工作,没过一周便被辞退了。那是一家广告公司,莞君一进去就被要求写出完整的广告方案,没有任何培训与指导。两天内,她目睹三个员工先后离职。再过几天,她也被辞了。
她当晚回家向父母抱怨了这家离谱公司,但没提辞退的事,只说通勤时间太久了,还经常加班,得再找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。爸妈当时没说什么,有次吵架却又把这件事拎出来,骂她不能坚持,不能吃苦,眼高手低。
莞君初次离职时在家待了一段时间,跑了几天面试后,妈妈以为她已经找好新工作上班了,一听只是面试,脸又垮下来,“天天面,什么时候去上班呢?”
找到第二份互联网公司的工作后,莞君试了半个月,某天发现老板又在App上招人,可她所在的岗位明明只需要她一个人。“我还在努力达到要求,但老板已经在未雨绸缪了。”自尊心有些受挫,莞君这次主动提了离职。辞职信打了一大段话,最后她又删掉了离职的真正原因,“还是体面一点走吧”。
她再不敢向爸妈说实话。“我妈爱我吗?是爱的,但她的爱是有前提的。如果我不工作,她对我只有嫌弃。”
家人没有给莞君停下来喘息的机会。她经常带还在读小学的弟弟出去玩,吃喝都买双份,而之前短短两份工作的工资加起来只有三千块,要供她用到找了新工作为止。莞君有次和妈妈开玩笑说,妈妈你得还我钱,我花了这么多钱给弟弟买吃的。
妈妈反问她,我还你钱?你吃我的,住我的,我还没找你要房租呢,以后每个月给我交500块钱。莞君有些分不清这句话背后究竟是真心还是玩笑,但还是有被刺痛的感觉。
钱,成了她几个月以来经常发愁的东西,每天出门得精打细算地花钱。咖啡厅需要消费,她从不去。付费自习室可以薅羊毛,买12元待一天的新人体验券。用完了自己账号的新人优惠,莞君继续找周围朋友帮她买券。后来自习室涨价了,她再没去过,还是图书馆实惠。这样日常开销只剩吃饭了,早餐买五六块的包子豆浆,午餐点份二十多元的外卖,晚餐回家吃,偶尔喝杯奶茶,一天封顶只花五十元。
她极少去店里堂食,总怕遇见家里人。之前也确实遇到过一次——她早上八点半去肯德基买早餐时碰见了爸爸。爸爸坐在座位上吃东西,惊讶地看着她。她隔着远远的距离挥了挥手,取完餐立马逃走了。莞君和爸爸很少讲话,回了家没人提起偶遇的事,她才舒了口气。
泡在图书馆打发时间的日子里,莞君总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情。作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,她寄托了父母的全部期望,“我是大学生,找工作不难,找不到就是我没本事,也确实是我没本事”。可在这样的信息时代,她又得以窥见大洋彼岸的年轻人们的生活,原来毕业除了工作也可以有gap year,去读书去旅行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。
两股思想在莞君脑内冲撞互搏,最后指向一句丧气的总结:“每天没啥事就瞎想这些,想了也没什么意义。我是没有资本闲下来的。”
两个多月时间里,莞君投了300多份简历,打招呼1000次,参加了29场面试,颗粒无收。刚拿毕业证四个月,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是暮气沉沉的年轻人,“眼里没有光了”。
莞君羡慕自己的一个好朋友,遇事永远朝前看,永远精力旺盛。在实习工资只有三千块的情况下也敢只身北漂,从湖南坐了一夜火车去北京,第二天早上就开始上班写文案。如今她找到工作留在了北京。
而莞君开始怀疑自己,都说现在大环境不好找工作难,但如果大环境好起来,就能找到工作吗?
▲ 莞君读过的鸡汤文学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假装上班的尽头
一个令人很不愿承认的事实是,即便是份糟糕的工作,也总有些瞬间能带来成就感。
尽管在上一份工作中常被领导打压,莞君依旧记得写完文案被读者看见的喜悦感。读者在公众号评论区留言“内容很治愈”,一向自我怀疑的她也会喜欢上自己写的文章。
只是这瞬间来得过于短暂,莞君还没来得及在更长的时间里积攒信心,形成稳定的自我价值感,她就离开了工作环境,又被抛向社会,无所事事,失去了自我的坐标,习惯把“没用”“没本事”挂在嘴边。
在高速前进的社会,中断一份工作无异于列车忽然脱轨,招来的都是惊诧眼光。听说几个月前有位苏州女孩假装上班三年的新闻,许念迟疑了一会问道,“整个社会还是不太提倡这样的生活方式吧?”
躺平了半个月后,许念转去自习室准备二级建造师和二级造价师的考试。她无法想象永远躲在朋友屋子里靠吃外卖刷手机度日的生活,“人就废掉了”。看到不少人辞职后开咖啡店,做自媒体博主,许念也有些心动,她关注了一些接收投稿的公众号,本想通过写作谋生,后来因为太懒又搁置了这些计划,继续投简历去了,“我的人生还要继续下去,不可能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荒废在这里”。
▲ 自习室外的天空。图 / 受访者提供
相比起付出巨大的时间成本,倾尽全力寻求一份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,找个班上,或许是实现自我价值最庸俗也最简单的方式。因此,假装上班的尽头,仍然是上班。
十一月底,钟莹在广州解封的第二天就去了大理。她躺在苍山脚下的民宿里,收到妈妈发来的微信视频,“广州解封,市民欢呼雀跃比过年还开心”,紧接着是一连串语音,问她是不是终于能正常上班了。钟莹回完一句“是的”,就去农贸市场赶集了。这是一段开启倒计时的自由时光,等旅行结束过年回家时她就要向爸妈坦白离职的事情,经历一场可预见的“腥风血雨”后,重新开始找工作。
在经历了几次不被尊重的“招聘暴力”、钱也快花光的时候,莞君接到了一份文化策划公司的offer。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从家里搬出去住,如今离她的目标——成为一个完全人格独立的人,总算近了一步。这其中也多少有些向父母证明自己的骄傲——“你看,我也是能找到一份工作的。”
只剩下艳芬,还离自己上岸登陆的那天有些遥远,在此之前仍得继续假装上班。她选择留学,也是希望日后求职时简历能够好看那么一点点,覆盖掉民办二本的本科学历与几段短暂的工作经历。
写留学文书写到崩溃的时候,她就去商场的按摩椅上躺着玩手机。在工作日,许多不为按摩椅付费的年轻人也躺在上面,每闲坐10分钟,椅子里就会响起一个大声播报的稚嫩童声:“主人,我马上要自动翻转,请你立即离开,请你立即离开。”
所有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,继续坐到隔壁空着的按摩椅上。如此重复,又一个下午过去了。
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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