刷到条博文:
11元的婚纱。
在某购物平台,有条买家秀。
文字写“我老婆是个残疾人,给他一个心愿他穿上很高兴”,并真心称赞道“你们看很好看质量好,价格便宜物流也很快”。
配图里,妻子穿红色花袄套着白裙,满脸笑。
再仔细看。
身后的桌子上堆着药盒、药瓶。
从日复一日的苦药中挤出浪漫。
尽管这尚算不得一件婚纱,只是件内衬裙撑。
但在12种款式中,丈夫选了最贵的那件「四圈五荷叶」款,不是11元,而是38.25元。
生存钢筋水泥墙,也要给你凿洞透出光。
感动?
抑或愤怒?
在此之前,先去看见。
镜头再向下一寸,视野再摆正一点。
看看这些肉眼可见却常被视而不见的他们,以及你,还有我。
基数
镜头再向下一点。
如果38.25元婚纱是并不多见的孤例。
那便在拼多多搜索200元内电视机。
单一家店铺销量,10万+。
少则十几万,多则几十万。
翻看商品评价,这些电视被放置于各处:冰箱柜上、落灰的墙上、斑驳的木板上、陈年的炕上、杂物拥挤的地上......
不讲究构图,不加滤镜,甚至不会顾虑隐私而露出人脸。
因此而昭示家庭境况。
或许就为了几元返现。
有人疑惑:
200元的电视机真的能用吗?
有人讥讽:
清贫和不整洁是有区别的吧。
群体的生活图景,被忽视,突然被惊觉,被俯视,被评判。
自始至终被当作另类奇观。
不体面,是在风霜打磨之下,而呈现出的钝感;
娱乐,是被生活拉拽至极致,而表现出的韧性。
个体
相似的舆论命运。
山东台的一档综艺,《我是大明星》。
草根选秀,想来便来,不收费用,不设门槛。
所以,这个舞台上的选手有种地的、有杀猪的、有建筑工、有保安保洁、有学生,还有老头老太,甚至是寺庙和尚......
水平参差不齐,场面难以预料。
跑调:
尬舞:
没有包装,没有剧本。
在网上,这是土味山东的力证,是鬼畜的素材。
弹幕里,会有“作为山东人我也觉得丢人”“山东人在此道歉了”,以及“山东大舞台,有病你就来”。
甚至有人喊:赶紧停播算了。
有种割裂感。
一方面,《我是大明星》被钉在耻辱柱上,只增笑料。
一方面,它走过十几个年头至今,收视率在全国靠前。
它有庞大的受众群体,以千万计。
和非同一般的吸引力。
作为山东人,我曾经也以此为耻,后来才发现是我看浅了,也看歪了。
因为它的生命力其实就是草根的生命力。
那位“尬舞”的女性从村里出来辗转多地。
还没过桥就被司机收了40元过桥费,上台先说自己没出过村,40块钱很重要,又说自己非常热爱跳舞,登上这个舞台很高兴,给大家表演一段原创舞蹈。
她的窘迫是坦荡的窘迫。
她的快乐是直白的快乐。
不遮不掩。
有人因为要参加节目海选,但没钱住宾馆,因此在泉城公园睡了三天;
有人穿着迷彩服戴安全帽,唱一首《想家的时候》把自己唱哭。
他说想家人了,想起自己去世的弟弟。
还有个小伙子表演开砖头。
评委发现不对劲,因为他拳头上沾血,劈得费力。
一问才知道,他没练过气功,是为了给有心脏病的妻子筹钱,才来表演。
两个孩子也在台下看着。
大家找了个募捐箱,从几毛到几百的捐给他。
他们的“不体面”不是奇观,是由真实叠加出的真实。
是呈现自我的渠道,是抵达更多人眼前的渠道,是“体面”。
平视他。
这样,才能触摸到一个灵魂粗粝的质感。
灵魂
2017年,一位叫韩国卜的农民参加《我是大明星》。
以一首没一句着调的歌获得千万点击。
因此得外号“跑调王”。
后台采访,知道他自幼爱唱歌,家里有位80多岁的母亲,因为穷一直没有结婚。
赛后节目组给了两桶花生油,他的第一句话是:“娘,我给你争光了。”
说着,这个汉子掉了眼泪。
一年后,韩国卜因车祸意外去世。
看,普通人的一生就是波澜壮阔却也寂静无声。
因为上过《我是大明星》,他有了几篇新闻讣告。
有一个词,叫“且听历史无声处”。
什么意思?
就是我们看剧看书知晓历史,书中写尽王侯将相才子佳人。
我们在哪?
在一笔带过的那一句。
呼兰讲过一个段子:
我小时候,梦想其实比这个还大,我想成为英雄。
我看了三国,觉得长大后能成为刘备那样的人物。子孙拿着那本史书说什么?刘备率军攻打襄阳二十多万。是祖父刘备,大英雄。
长大后,我发现我是艺术家中的无名之一。后人拿着那本史书,看到刘备率领二十多万大军攻打襄阳,就说:“你爷爷是刘备吗?”
“不,那二十多万里有你爷爷吗?不,不要着急,往下看。刘备率领20多万军队攻击襄阳,10万人民流离失所。”。
大家开吵:刘备何时有过20万大军?又何时攻打过襄阳?
再一次的。
都不去纠结“10万流民”,只关注经由演义塑造出来的君王。
这像另一层的反讽。
我们为什么要感受他人?
“时代最自卑时,大家人海无名里。”
就像看到那个200元电视机买家秀的图会心中一刺:
枣红色的四囍柜子下是散落的药盒。
“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。”
两张图:
卤货摊,摊上是大人赚钱的生计台,摊下是孩子玩乐的巴掌地。
羞耻?
毕竟有专家建议:“低收入群可以用私家车滴滴,把闲置的房子租出去。”
可我不觉得。
高清图放大,能看见父母特意为小孩张贴的星星壁纸,与壁纸同色调的是干净柔软的毛毯。
涩中带甜。
什么是个体生命的尊严?
请允许我再次提到这部电影,《Hello,树先生》。
树是谁?
村里的疯人,蠢人,没本事的人,不挣大钱的人。
他头发油腻、着装过时,是一个“不体面”的符号。
同龄人耍他:
小孩有样学样:
就是“这样”的人,在追求爱情时,给小梅发短信:
“你知道吗?当我们相视的一刻,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,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。”
“相思是病,相忆是酒,你就像那烟酒搞得我烟不离手,酒不离口。”
小梅回他:
“戒烟戒酒,再做朋友。”
来回之间,所谓“不体面”的侧面是小人物的敏感与聪慧。
当尊严被践踏。
树家的地被占,反倒被占地的人指着鼻子:
“你给我跪下。”
树插着口袋,直溜着身跪下:
“兄弟,刚才外面人多,哥不对。”
地点从屋外到屋里,维护他本就不多的尊严。
但终究所剩无几。
所以最后他疯了。
别让他跪下。
因为这个“他”,可能是你,也是我。
《Hello,树先生》里最经典的一幕。
是树点起烟,目光穿过平视的镜头。
你在看他,他在看你。
关心他人的命运,就像在关心自己一样。
看见命运的细节,就如在照看自己一样。
否则,镜头再真实,也以为是水中幻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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