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国产爱情剧，最近又有了点水花。
前不久的《追光者》一开播就频频热搜。
原因无他，罗云熙、吴倩三搭。
三搭的CP，有先前的光环打底，似乎更容易擦出火花。
然而，当我兴致满满地点开正片。
……就这？
“涩”上热搜的定情之吻，既不甜也不欲，活像摆拍。
吻戏不欲还能忍，纯爱嘛。
可更赶客的是确认关系后的一段情话，生硬得就像在朗读朋友圈官宣文案，就差没拿出手机。
还不如两人七年前在《何以笙箫默》里那段学霸式告白显得有感情。
嗐，国产爱情剧，怎么连情话都说不好了？
别怀疑是自己冷漠薄情，要咱观众对如今的国产爱情剧心动，属实是件难事。
剧情，大都“莞莞类卿”；
演技，那也是看十个，八个都不行。
想不到大盘一路下跌到现在，连说情话这一必要但不难的工程，也几乎造不出个合格产品。
多的是无礼、无智且无情的低端劣品。
集这“三无”于一身之大成者，是前不久被全网唾弃无数遍的《东八区的先生们》。
但凡把剧中任意一段情话扒拉出来，皆是标准的劣品模板。
如趴体里念诗“静静地走向你的深处”，故作深沉、有文化，其实说的还是下半身不受控那点事。
鬼才知道哪来的自信自喻为北极熊，动不动就要张口吃掉对方。
把性骚扰当情趣，把大男子主义当深情，既失礼于听情话的一方，也暴露自身那捉急的双商。
至于情？这叫动物发情。
别说心动，只让人分分钟拳头在动。
可喜可贺的是（不是），市面上能和《东八区的先生们》比烂的只是少数。
绝大部分国产爱情剧没糟糕到这个程度。
它们更像是没谈过恋爱的好学生，不知情为何物，所以写出来的情话“干净”得不像人所说。
不过别误会，这里的“干净”并非指纯情。
纯情是美好得不太真实。
但一如《大话西游》里至尊宝欺骗紫霞仙子而说的那段经典告白，因谎言中藏着真情，也能触动人心、历久弥新。
可同样的话语，变形到2022年的《追光者》，却只剩一记尴尬暴击。
当我知道你被困的时候
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
我很后悔
没有能够早一点正视自己的内心
不过我很感谢命运
又给了我这样的机会
还给了我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
我喜欢你
这就叫照葫芦画瓢，有形无魂。
所谓“干净”，是指拿腔捏调的辞藻堆砌。
字字都在谈情，但毫无真心，也就没了人味，没了情味。
飘绝不是指着一部剧鸡蛋里挑骨头，非要挑出点毛病来。
它不是个例，而是近几年来国产爱情剧的通病。
豆瓣7.1分的《我的秘密室友》，男主一张口说情话，直让人穿越到演说现场。
是我们一起赢
一起战胜了命运
口碑更高的《乌云遇皎月》（是的，7.5已是拔尖选手，谁叫近期大盘不给力呢），为了告诉观众CP有多难舍难分，必须先从宇宙的起源聊起。
不过，国剧说不好情话也不是近年才如此的。
古偶早已是劣品泛滥之地。
剧中台词乍一听情意浓浓，若不为对方下地狱、覆四海，那也得抛个江山来力证自己情比金坚。
图源《扶摇》
回过神来却细思极恐：
清醒点，这样要命的爱情，咱不要了行不行？
有“古”做背书，或许还能勉强接受台词里这一股子晦涩 塑料 书卷气。
问题是，现偶也已沦为人均情感导师的鸡汤“胜地”。
我和她将就此别过 各奔东西
很久很久以后
她将长眠在我记忆的深海
直到地老天荒
图源《归去来》
怎么，是人类平实的语言已装不下你们满溢的“文采”了？
图源《今生有你》
搬大词、拗金句，虽不同于少数搞颜色的蝇头鼠辈之流。
但也暴露出如今爱情剧的情话，退化到了多么浅薄的地步。
能叫人心扉荡漾的情话，我们不是没有过。
它们也并非拘泥于某种定式，而是各有各的风格趣致。
含蓄如《红楼梦》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，仅一句简单的“这个妹妹我见过”，足以让看客心领神会。
故事完结后再回味，更是叫人叹息世事无情。
平实如《父母爱情》，讲军官和大小姐相守大半生的爱情，编剧用的也只是再质朴不过的大白话。
不见一个“情”字，却没有一个字不在言情。
走文艺挂的也有许多，但和那些拿腔捏调的劣品不同，它们绝非在做徒有其表的金句放送。
或自省；
图源《武林外传》
或彻悟后痛彻心扉；
图源《甄嬛传》
哪怕奔放如《上错花轿嫁对郎》的沙平威和昌平公主，肉麻归肉麻，但不低俗，倒也算是一段彰显CP爱意的有效情话。
到底，什么样的情话才能称之为好？
观照以上，至少要符合三个要素：
既不可失礼，也不可言之无物，还得诚挚不造作。
难在第三点。
刚好最近在重温木村96年的经典作《悠长假期》，发现这部剧真是说情话的高手，随手一截就是好例子。
剧中木村饰演的年轻钢琴家濑名，因缘际会和年长六岁的熟女叶山南成为合租室友，并日渐生情。
但碍于年龄差和女主家中催婚等现实压力，两人都难向对方挑明爱意，在相互试探间一次次错过。
有一场重头戏，是女主结识到合适的结婚对象，为了避嫌，她决定搬出和男主合租的房子。
似乎，也要把对男主的念想做个了结。
而误以为女主婚事已定的男主，自然把此前两人间的模糊爱意当作是自己会错了意。
但爱，使得他无法甘心就此放弃。
于是临别前一晚，发生了如下这段心口不一的对话：
-先等一下比较好吧
-等什么
-结婚
-为什么
男主看似在以旁观者身份提建议，潜台词其实是：你对我就没有一丝感觉？
而女主问出“等什么”“为什么”，想听的才不是什么正经答案，而是男主一句明确的“别走，留下来”。
这段对话高明就高明在，在最日常的场景，用最日常的语言，让男女主潜藏的情愫在对话的你来我往间碰撞迸发、自然流动。
每一句都是话外有话，越藏越显情深。
接下来的一段也是如此。
第二天清晨，女主本打算不辞而别，但下楼后还是没忍住，一步三回头，呼唤男主的名字道别：
-真寂寞呢，昨天吵很凶，气到我还想揍你，把你做成肉饼，但还是很寂寞呢
-是呢
-你也是吗
-有一点
-早知道就先做一次了
-做什么
-秘密
-这不是应该在大白天隔着马路说的话喔，姐姐
如果说剧名《悠长假期》的其中一层含义，是把爱情最热烈的阶段比喻为人生的一次中场休息。
那这段并不华丽的对话，正道出“假期”结束那一刻的怅然若失。
实际上，好的情话往往和辞藻华丽无关。
一味往台词里搬大词，拗金句，不会显得角色有文化，更不会显得CP情意绵绵。
毕竟恋爱不是以诗会友，是以心换心。
但要做到平实且不流俗并不简单，考验的是编剧和演员体察生活的能力。
只有具备这种能力，才能做到情话诚挚不造作，以CP的“真情”，换观众的真心。
不论《悠长假期》，还是上述《红楼梦》《父母爱情》《武林外传》，随便一个拎出来，都是上乘之作。
情话之所以叫人心扉荡漾，从来不只是语言的功劳。
拍爱欲很有一套的朴赞郁甚至认为：
在电影中，如果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的话，用陷入爱情的行动和表情就可以充分展现出这一点，而不用看着她说“我爱你”。
朴赞郁的电影中，向来不缺动人情话。
如《分手的决心》里，男主对女主说的那句“我，完全崩溃了”。
当它出现的时候，我知道这名刑警和正在被他调查的嫌犯，已深深爱上对方。
但它之所以生效，离不开前情后事的共同作用。
女主的欺骗和利用，令男主的信任付之一炬；而男主自尊被摧毁的模样，也让女主的心随之破碎。
但即便如此，他们依然不能自控地走向对方。
男主离开后，女主用APP查询“崩溃”的韩语释义
也就是说，决定一段情话有效无效，不单是说了什么话，更要看作品是否拍好了“情”。
换言之，若没有层层烘托、严丝合缝的剧情当铺垫，就算具备前文三要素，也不过只是一段合格的台词而已。
很多写不好、拍不好爱情的创作者，往往颠倒了其间关系。
嗯，说的就是如今大部分国产爱情剧。
以《追光者》那出“涩”上热搜的定情戏为例。
男主因家事心情郁闷，正在K歌亭消愁的他，接到女主打来的安慰电话。
对话一开始就让人听得皱眉。
女主板着一张全世界都欠了她的脸说：安慰可以，先给老娘认错。
而后又操着生硬的书面化台词，满屏说教味。
不过你应该高兴
罗源（男主妹妹）没选错人
熊非值得托付
男主也不示弱，听完不禁冷笑，话锋一转对女主反向说教：
你有句话说得很对
想要安稳的生活
一定要先有一个幸福的家庭
我想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你
话毕，没等女主回应，便挂了电话。
得，这两个相互说教的人，没能成功给对方洗脑，怒了。
可数秒后，我们便看到神奇的一幕：女主出现在了K歌亭门外。
哦不要误会，她不是赶来揍男主的。
相反，是来跟男主表白的……
两人对唱好一阵后，深情对望、袒露心意、接吻定情。
不瞒大家，这出戏我反复看了几遍，也没法从中厘出一个连贯清晰的人物行为和剧情逻辑。
从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剧情里，又怎能生出让观众为之动心的爱情？
所谓的高甜，也不过是抒情BGM+柔光滤镜+慢镜头+程式化吻戏撒下的工业糖精而已。
不是说这些外力助攻用不得。
用得好，自然好。
但看看当下大部分国产爱情剧，动辄大量动用外力助攻，不过是为了掩盖自身创作的敷衍。
前有《双世宠妃》三季超过一百场吻戏，后有《时光与你，别来无恙》仅一部剧男女主就吻了五十多次。
吻戏越来越花，但细看剧情，情却越来越浅。
图源《乌云遇皎月》
是我们真没水平写好、拍好爱情吗？
多年前，《父母爱情》的编剧刘静在写剧本时，曾被经验丰富的前辈告知“三分钟一小闹，五分钟一大打，矛盾升级，事件不断”的收视秘笈。
刘静却选择坚持自己的判断和追求，抛开这些收视秘笈，才有了这部平实而深刻的9.5爱情佳作。
拍不好爱情，恐怕问题不在于“能不能”，而在于“想不想”。
那份求好的本心，在创作观念经济化、影视快消品泛滥的当下，已经不再值钱。
编剧李潇（《大丈夫》）曾告诉@毒眸，如今演员、制片在看剧本时，会强调要有台词金句、鲜明的人物标签。
为了营销嘛，也能理解。
但挺可笑的是，如今在一部爱情剧里，处于优先顺位的竟不是爱情。
如此看来，要求国剧说好情话属实是超纲了。
毕竟在一片无爱的旱土里，是怎么也长不出一朵诱人的玫瑰的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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